（抗战老兵 魏来祥先生）
孙媳妇心中的抗战爷爷 一路走好
作者|奚玲玲（系《父亲，您永远在我心灵深处》作者魏德强的外甥媳妇）
魏来祥爷爷没有死，只是走了。我舍不得用“死”这个字眼，它太悲痛，沉重和现实了。而走了的人总会有回来的一天，我们余生那么长，可以等……
—— 题记
距离爷爷离开我们已经是第十四天了。对于别人来说，这是一年当中最值得欣喜的两个星期了。这两个星期里有小年，情人节，除夕，大年初一。而原本这两个星期对于这一大家子来说，也是欣喜快乐的日子。
二月八日小年就在这一天，爷爷离开了我们。亲友们总劝说节哀，可是一个人的悲伤是没有按钮开关的，他怎么可以自如地控制呢？爷爷走了，刚开始的时候，还有些恍惚。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见生命在我眼前消失 停止。直到大家开始给爷爷穿衣服，我才清醒地认识到爷爷真的走了。是走了，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。那个世界我们看不见，不得而知，但我们所有人都相信，爷爷只是走了，去了另外一个地方，只是归期遥远。
史铁生《奶奶的星星》里说，一个人死后就会成为天上的一颗星星，爷爷一定是那颗最耀眼的星辰。他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们。
爷爷没有死，我舍不得用“死”这个字眼。它太悲痛，沉重和现实了。而人走了总会有回来的一天。我们余生那么长，可以等……
我是老三家的孩子。确切地说我是老三家的儿媳妇。是爷爷的外孙媳妇。之所以没有跟别的孩子一样叫姥爷。是因为丈夫的爷爷很早很早就去世了。因为疼惜，所以就改了“姥爷”唤做“爷爷”。我入家后得知了原委，觉得特别温情。
我想这个世界上真得有什么可以形容爷爷的音容相貌的话，便只剩下四个字“道风仙骨”，其他的语言都变得苍白无力。他慈祥的眉目还有言谈举止间的温润，都让人感到特别的温暖。他会慈祥地叫你“喝茶哈……”，他会关心地问你“饿了吗，厨房有饭”，你临别时，他会挥手向你说“路上慢些开，”而今这点点滴滴却似梦般地挂起。一样是明月，一样是隔山灯火，而唯有人不见……
爷爷查出不适的时候，已经是晚期了。那天妈妈回家大哭了一场，而我无措到不知怎么安慰。心里一遍遍地想，让这一切来得慢些再慢些吧。
我有过痛失亲人的苦楚。那是一手将我带大的爷爷。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我活在梦里。梦里音容在，醒来痛彻心头。我知道这是一种剜心之痛。心头空落出得那块田地会一直荒芜着，疼痛着……
人类是渺小的，在生与死之间，我们受尽命运的摆布。但人类也是伟大的，他可以积极地去对抗。
入院的八十多天里，爷爷滴水未进，但是他从未喊过疼痛，也未曾提起过自己的病情。妈妈只是说他有时会用一只手去丈量自己的手脖，隔几天就会这样做。通透智慧的爷爷用这样的方式来了解自己，直到生命的最后……
家里成立了应急措施。爷爷未长期入院前，家里安装了摄像头。这样妈妈们就可以随时了解爷爷的情况了。舅舅建了一个他们兄弟姐妹的小群，然后通知，开会，安排。
有一种赛跑是和时间赛跑。每个人都有些惶急和不安。但每个人都故作镇定，每个人都竭尽全力。我们跑过时间就等于拉长了时间，不是吗？
事实上的确如此，从最初判定的三个月到将近一年的时间里，有爷爷的坚强，也有妈妈们在孝道上拼尽全力地奔跑。
我们每个人都无法把握生命的长度，但我们可以极尽全力地去拓宽它。人生而无憾是怎样的一种骄傲啊。爷爷走得很安详。妈妈一直摸着爷爷的额头告诉他，爸爸，我们大家都在，爸爸别怕，没有痛苦。姥姥贴着爷爷的脸亲吻着告诉他，好了，我们就回家过年……
爷爷就这样离开了我们所有人。
我的爷爷叫魏来祥下过煤窑，打过鬼子，解放战争，抗美援朝，隶属林彪115师。电影《集结号》就是他参与的实景。当过炮兵步兵侦察兵，做过连长营长大队长，专业后做过厂长，经理，书记……
老公说爷爷那年看《激情燃烧的岁月》，因为太激动而住院了。他说那是爷爷当年的真实写照，而爷爷至今身上还有弹片。
爷爷是战士，是勇敢的革命战士。就算面对病魔，他也是一个勇敢的革命战士。
我们常人是难以想象的。一个九十三岁的老人每天要输十几个小时的液，要忍受身体的各种折磨，但他从未因此呻吟半句。
面对生死，爷爷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智慧。他那么泰然自若，仿佛一切不过是一种既定的安排。而他早已接受了这种安排。没有逃避，没有害怕，不卑不亢，因为他生而就是勇敢的革命战士！
如果我们每个人都承受了十分的痛，那么我想姥姥一定承受了一百分。
爷爷走后，姥姥睡在爷爷的床上，盖爷爷的被褥，坐爷爷经常坐的位置。她的心疼和心头上的那份空落，没有办法用语言来安慰。
一个月前的某一天，姥姥从医院探望回来。回来后，姥姥给老家的人打电话，失声痛哭。妈妈在手机的监控摄像头看到了这一幕，让我拿好钥匙回家看姥姥。
我几乎是小跑着去的。可是到了门口，我想了想，还是先敲了敲门，然后再动作缓慢地打开门。因为我知道姥姥的坚强也一如爷爷。
果然进门后未见妈妈说的情况，只见姥姥眼微红。姥姥问，你怎么来了。我支吾地说，我妈让我来看看，让我在这里睡会。姥姥示意我扶她起来，然后入睡，再嘱咐我有事的话，就赶紧回店里去。
我不知道我要说些什么来安慰我眼前的这位老人。我想过去抱抱她，可是我没有。我不想她知道我已经知道她极力掩饰的脆弱了。姥姥也是一位可敬的战士。虽然她一直不知道爷爷的病情究竟到了什么情况，但她从未放弃战斗。
人死后都是有灵魂的。小的时候长一些的兄弟姐妹都会拿鬼怪的故事吓唬人。那时候太小，夜半里都会吓哭。学了知识，觉得科学理论中，这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。到了如今，却确信这是真的。
爷爷临去前三四天的光景，我梦到爷爷去世了。去妈妈家，小心翼翼地提及此事。妈妈说，我昨晚也梦到了。我梦见偌大的药房偌大的雨，忽得就听闻有人说，爸爸走了。
我知道这是一种预示，有些事情不可改变地即将发生了。我们那么弱小，悲伤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。我们站在原地，无法动弹，直到被淹没。
初二那天晚上，在桌子上摆了爷爷的碗筷。临了，大姨说，谁吃这个饺子是有福的。于是，我吃了一个。
那天夜里我做了些杂乱的梦，凌晨醒来便什么都不记得了。看了看床头的闹钟，觉得太早了，便又浑浑地睡了过去。
爷爷还是生前的那般模样，只不过他坐在了姥姥经常坐的位置。我切了一块橙子递给爷爷。爷爷看着我，似往常一般。梦里爷爷还坐在昨晚那碗饺子面前，舅妈倚了中间屋的门框说，爸，你吃呀！
醒了望着窗外微亮的天，我知道爷爷一定还在。只是我们肉眼凡胎，不得见罢了。但他一定可以看得见我们每一个人，到了夜晚，他就是那颗最耀眼的星辰。
|
